乔秋秋

I’m just a rebel for kinks now♪

【豆扎FLO萨】[童话设定] Sugarland 糖之城

+来自脑洞编号190
+豆豆龙(…)和被迫屠龙的萨老师
+写得无比放飞,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这篇文是去北京miflo之前动的笔,疯狂蹦迪几天想好的情节全蹦忘了,有没有后文……呃,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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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从未到达过安尼依芙,那绝对是天大的损失。

沿着最南端的海岸线向东走上三天,你就会发现这座建立在白色礁石与蓝色海浪上的城市。据说安尼依芙总共拥有十五座玻璃与白银搭建的剧院、三十二座圆顶音乐厅、四十一条铅与石膏塑成的画廊、镶嵌着铜片的石砖路和数不清的琴行。他们将乐谱制成出海的船帆,风中带来手风琴的音乐,夕阳西下的时候,钟塔顶端的小号雕塑便会自行吹出音符。

这是座优雅而令人愉悦的城市,属于一位叫做约瑟夫的皇帝。他被人们称作艺术的国王,约瑟夫是如此热爱音乐,据说连领巾上都绣着音符的图案。

约瑟夫是如此热爱音乐,他坚称温柔的爱意可以瓦解所有的暴力与邪恶,他的城市不应出现粗鲁的军队,安尼依芙需要的只有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们。


而安东尼奥·萨列里,是他最为着迷的一位。

虽然这个从北部来的年轻人爱好黑色——他用最深的色彩把自己从头到脚漆得严严实实,又是这样的内敛沉静,连礼炮与风笛的尖锐狂欢都不能从他的嘴角偷到哪怕最细微的笑容,在这座浅色的城市里显得突兀又奇怪。但一旦听见他的音乐,你便会从心口融化到足尖。那些在琴键上蹦跳的小糖豆,甜得像是一块刚从冰库里取出的覆盆子果冻,柔腻得如同一口出自顶级甜点师的舒芙蕾。


“您的音乐太完美了,这如同砂糖——奶油浸入…”约瑟夫陛下按着萨列里的肩膀,用力拍了几下时把黑发的音乐家弄得一个踉跄,但他还在纠结着自己的措辞,最后用一个随意的挥手把这个词穷的想法扔了出去,“从今往后,您就是这座白糖砌成的城市的乐师长!”


萨列里那时候初来乍到,未曾想过这片溢满音乐的土地上,乐师与骑士并无什么差异。

事实上,若不是几年后那条白龙的闯入,他永远也不需要知道其中分别。


莫扎特第一次遇见萨列里的时候,是在城市最大的那座剧院里。对,就是大门两侧各雕着一座女神像的那个剧院。


年轻的莫扎特就是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比起竹竿似的人类形象,他更喜欢自己是条龙的模样。他体型纤长、通体银白,鳞片在阳光下漂亮得近乎透明。

莫扎特在先前悠长的岁月中一直住在——不,他更宁愿说“被爸爸困在”那个一成不变的城堡里。一半的白昼加上一半的黑夜,没有四季的交替,一丛丛的草木一百年后还是长在那里,苔藓长久地盘踞在石砖缝之间,连每个月开出的鲜花颜色都不会变。

“你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父亲在他每一次躁动不安时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喜欢音乐的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角落愿意接纳你。”

“我也喜欢亮闪闪的——”

“你又是何必自讨苦吃?”父亲打断了他的狡辩,但莫扎特充耳不闻。


几周前,他终于设法逃了出来,果不其然的还没飞出几个城市就惹出了大乱子。“有龙现身了,又有邪恶的龙现身了,它会搜刮尽几座山头的所有宝物”,惊慌的人们指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天空,狂乱地翻阅书籍又添油加醋,这是统一口径后对他的唯一评价。

莫扎特嗤之以鼻。他才不想要那些粗俗的金子,这些浅薄又天真的人们,他们未经打磨的眼球看不见真正的闪光之物。琴键上流淌出的彩色细屑,琴弓下滴落的蜂蜜般剔透浓厚的浆液——多美啊,那是真正带了灵魂温度的光彩,就像是精灵们种出的瓜果,有幸品尝之后,任何入口的其他食物从此变得索然无味。


就这样,莫扎特一路寻寻觅觅着,多数时候明目张胆地飞过城市,惹来了军队后才变成人形用双脚赶上几天路,等到他到达传说中的音乐之城时,“邪恶的龙就要来了”的传闻已经闹得这座小城一片愁云惨雾,但市中心通告栏上张贴的演出日程仍然是满满当当。

人类真是古怪又有趣。莫扎特背着手站在那儿,又揉了揉被风吹成稻草似的金发,对着街对面弹竖琴的姑娘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大踏步地转身走了。

他就这么径直走进了距离他最近的剧院。而今晚在这里是萨列里的新剧首演。


萨列里第一次遇见莫扎特的时候,是在皇宫的一次沙龙中。看起来是寻常的精致奢华,也是寻常的索然无趣。

最近除了追风捕影的“龙来了”的传言,“安尼依芙多了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算是第二热门的闲言碎语,即便如同萨列里这样深入简出的人也快听得耳朵生茧。姑娘们摇着羽毛扇叽叽喳喳地讨论,眉飞色舞时刷着金粉的眉骨夸张得像是快把眼睛瞪出来。

“大师,您见过他了吗,大师?那个莫扎特。”她们浓烈的香水味呛得他太阳穴发胀,“是不是个英俊又清秀的甜心派?”

“我尊敬的夫人,”萨列里垂着眼睛数地砖上的花纹,脑子里想的全是刚端进主餐厅的巨型泡芙塔,“很多时候,才华与容貌并不能两全。”

浓妆艳抹的姑娘们的大裙摆撞在一起,她们夹着笑嗔怪净会扫兴的乐师长,但也不执着于答复,又摇起扇子莺莺燕燕地走了。


这场沙龙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莫扎特而举办,城里的风云人物受邀在皇帝面前奏响音乐,他绝对已经在场了。萨列里戴着那张兴致缺缺的扑克脸面具,习惯性地整理两边的袖口,再扶正领口下的那颗领花,偷偷地打量每一个经过的陌生面孔。

然而他的猜谜小游戏还没进行到一半,便被簇拥上来的贵族小姐们、还有那盘甜点吸去了注意力。


哦,管他呢。萨列里看着远去的大裙摆,鼻腔里还残留着浓得过了头的香水味,停顿了两秒就踩着鞋跟在光滑的地面上转过身,偷偷尾随着侍者们走向了宴会厅。

没人能确切说出莫扎特是什么模样,甚至现在为止,萨列里连一个他的音符都没能听过。他知道莫扎特举行了几次小型钢琴演奏会,那些所谓的新秀都会被时间证明不过是又一个跳梁小丑,他懒得把精力花在这种人身上。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着萨列里的注意。


莫扎特趴在剧院包厢的栏杆上往下张望。他看见门口的海报上有萨列里的名字,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座无虚席的剧院已经说出了大部分的故事。他往观众席打量了一圈,有些心虚地拽了拽自己的外套下摆,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他的确穿得过于随便了,但他就喜欢这么穿,别人管不着。

楼下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把正在发呆的莫扎特惊出了一个激灵,他看向舞台时那个一身黑色礼服的男人正好面向观众欠了欠身,转回乐队举起了指挥棒。


他真可爱。乐章悠悠然地响起,莫扎特把脸颊枕在小臂上,没来由地冒出这个想法。回荡在拱顶上方的旋律规整温和又灵巧,比起他所习惯的方式大概单一了些,但不妨碍莫扎特看见音乐在指挥棒的顶端灼灼闪光。萨列里的音乐是出人意料的暖色,浅鹅黄的光晕裹进黑丝绒的大衣,像是从海平面上升起的星光,最后在眼底汇成一望无际的银河。这个角度里莫扎特看不见他的脸,但一厢情愿地猜测那里肯定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最好是琥珀色的。莫扎特天马行空地瞎想,他喜欢琥珀的色泽。


散场之后的凌晨他还在想着这些事情,以至于飞得低了不少。他听见下面响起了好几声狗叫,一连串的窗户亮紧接着点起了暖橙色的烛火,随后便是毫无美感可言的惊叫与怒骂,透过昏暗的云朵与湿冷的空气穿了上来。

二重奏、八重奏……十二重奏。莫扎特摇头晃脑地碎碎念,在吹来的海风里,灼热的吐息呵成了一股白气。


粗心的侍者在摆好餐点后并没有关紧门,萨列里从立柱后踱出来,攥住门把轻轻一转便打开了。

那座壮观得令人呼吸停滞的泡芙塔就静静地落在房间的正中央,巧克力的外壳上裹着用作黏合的焦糖,甚至能看见一丝一缕牵连不断的蜜粽色,而沐浴在阳光中的光泽无疑是最极致的诱惑。

他鬼迷心窍地走上前,在最后一刻理智让他停下手。相对于抠下一整颗破坏整座甜品的结构,他选择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地取下底部围成一圈的马卡龙。马卡龙也非常好。


“哟吼——抓住你了!”沉浸在甜食的愉悦中的萨列里完全没能留心走廊上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以至于大门轰地撞开时差点噎死在那一口小甜点上。

伏在门框上的大男孩年轻得看起来不过二十,他高而瘦,脸颊因为剧烈跑动泛出不明显的红晕,还有那头金发、那双浅色的眼睛……从窗口洒下的阳光充溢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萨列里怔怔地瞪着他,这个浅色系的年轻人仿佛本身就是一颗吸走所有注意力的小光源。

“哦,嗨。我看见有人进来了,还以为她在这儿……”对方保持着前扑的姿势,但勉强掰着门在安全距离内刹了车。他也有些尴尬地东张西望,视线瞥到了萨列里手里的半颗马卡龙,逐渐后退缩着身子一点一点绕回门后,但在看清了黑发音乐家的长相时突然三两步迈了进来。

“等一下,等一下。”这个没礼貌的年轻人已经凑得过近了,萨列里不适地皱着眉头试图用肢体动作提醒他,但对方没有接收到丝毫讯号。他弓着腰也比萨列里高出了小半个头,俯视着打量人时无意识地动了动鼻尖,像极了什么嗅来嗅去的大型动物,“我见过您。”

“萨——列里?”他努力回想时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外蹦的咬字方式听得出生硬的口音,但萨列里也辨认不出他来自哪里,甚至连大概的方向都猜不出。他只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您也是个音乐家!”难道他也是吗?萨列里还没想明白,这个冒失的家伙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习惯肢体接触的乐师长又是一抖,还捏在手里的浆果色马卡龙差点被甩出去。

“哦。”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不适,又低头看了一眼他握住的地方,却只是伸手把半块甜点拿了过来,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里无聊透了,没有一个真正懂音乐的家伙,您可能是唯一一个。”他含混不清地开口,直接一棒子打死了门外的那一群大群乐师。他拍了拍萨列里的手背,身形一矮盘腿坐到了地上,逼得萨列里不得不就近拖了张椅子坐着,“我一直想找您说说话,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我以为您是来与我讨论韵律的。”萨列里是这一刻钟的时间里第六次试图挣脱他的掌控,但这个年轻人的手劲大得如同铁钳,这一次捏得他直接嘶出了声,“如果是这种小把戏,请不要——”

“我是啊!我们谈到哪儿了?音乐可以正着奏,也能反着奏——”几根手指弹按钢琴般点过他的小臂,又倒着来了一串琶音。他双腿交叠,膝盖亲昵地蹭到了萨列里的脚踝,乱蓬蓬的金色额发跟着晃来晃去,惹得萨列里分散了几秒的注意力,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把这只冒失的手拍开,“话也一样能反着说。这很有趣,你自己试试看。”

“这不有趣。”萨列里抿着嘴唇,回答得紧绷绷。

“那就试个短些的,一个单词!试一试——”对方孩子气地不依不饶,几乎扶着萨列里的膝头趴了上来,“听,维也纳(Vienna)!”

“我看不出这有什——”

“萨列里,萨列里,萨列里。”

“好吧。”萨列里开始打心眼地后悔自己跑来偷吃的决定了,但今天不陪这个大龄儿童把游戏玩下去,自己大概永无脱身之时。他叹了口气,开始逐个字母地往前推,希望自己听起来不会太蠢,“A-n-n-e-i-v. 就是这座城市。这说明了什么吗?”

“安尼伊芙,您办到了!”他的瞳孔在直射的光线中缩小,更大面积的浅蓝色露了出来,细细碎碎地跳满了光点。


到了最后,萨列里已经拒绝再回答任何蠢问题,也让对方有些自讨没趣地撇下了嘴角,安静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没有牵着他的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磨蹭萨列里的裤缝。他隔着布料碰到了下面固定长袜用的丝带,萨列里把腿挪开了。

“如果音乐可以正着弹,反着弹也听不出错。那么会不会有些句子,无论正反都是对的?安尼伊芙、维也纳、安尼伊芙。你听,会不会真的有个地方叫维也——”

有隐约的音乐透过厚实的大门传了过来,对方喋喋不休的胡言乱语戛然而止。他双眼大睁,静止了几秒后猛地原地弹起,直冲门口而去。


“我的曲子,他们竟然敢在我缺席的情况下开始!”


萨列里僵在椅子上,愣了好几秒才把脱线的思维捡了回来。他站起身,用力地拽了几次外套,确认外面的走廊无人经过后才慢悠悠佯装悠闲地走了出去,穿过正厅前往音乐传来的方向。


他没想到约瑟夫正坐在那里。国王抬起眼,穿过人群对着萨列里露出个“你怎么才来”的责怪表情,微微侧过下颚示意了指挥的位置。

萨列里跟着歪过头。拿着指挥棒的人腰背挺得板直,下颚上抬,用力挥舞时从袖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即便只见过一面,即便现在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他绝对不可能认错对方。

把他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鲁莽孩子气、还净说些胡言乱语的小孩子,就是传闻中把姑娘们迷得心神荡漾的音乐宠儿莫扎特?

童话故事不应该有脏话,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也不该说脏话。但现在萨列里满脑子只剩下翻来覆去的几个粗俗单词,“这真是活见鬼了”。


约瑟夫召见萨列里时,是在一个温暖和煦的下午。

“萨列里阁下。”对方突然肃穆的语气像是在给他念悼词,萨列里正在倒茶的手抖了一抖,差点把茶水洒出杯子。

“想必您也听说邪恶的龙正在侵扰附近村庄的事情了。”国王说话时根本没有抬头看他,悠哉悠哉地给自己加了块方糖。

不,我没有,我一点都没听说。萨列里在内心负隅顽抗,但他没有开口。

“您是我最信任、也是最喜爱的音乐家,您一定能找到对付那条恶龙的方法的。”这话的逻辑听起来就像是他相信罗森博格大总管可以跳芭蕾一般可笑。国王抬起头看向他时,乐师长只觉得后脊一凉,宁愿他一直低着头别用正眼看他,第六感冲他尖叫着即使有以下犯上的危险,都得不择手段让陛下闭嘴。

但是萨列里是个彬彬有礼的文化人,他的理智战胜了情感。

“所以我决定册封您为屠龙骑士,您将会用最美的音乐去收服那条罪孽的生物。就这么定了。”


有些时候,萨列里真的分不清那些活在梦里的王公贵族是在开玩笑还是下命令。但在这一瞬间他无比确定,约瑟夫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过。

他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约瑟夫召见莫扎特时,也是在一个温暖和煦的下午。

“莫扎特阁下。”约瑟夫似乎还在斟酌下一句的最优措辞,却给莫扎特大大咧咧地打断了。

“叫我莫扎特就好,陛下!”他夸张地来了个呈直角的鞠躬,脑袋往下一点才直起身,额前的金发从前翻到后再翻回来。他在试探这个国王会不会被自己的粗鲁冒犯,看在上帝的份上,上一个被这么打断的大主教冲他吼得唾沫星子横飞,差了那么一点点就意识到莫扎特正是那条他晚祷都会提到的恶龙。莫扎特见势不妙连蹦带跳地连夜逃了,这才躲过一劫。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国王看起来只是被逗笑了。他摇了摇头,丝毫不受干扰地继续说了下去。

“您先前的表演实在令我印象深刻。经过讨论之后,我希望您可以为剧院写一部新的歌剧。至于是哪一座,由您挑选。”

哇哦,歌剧。莫扎特眨了眨眼,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后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机不可失,他只花了三秒就完全缓了过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第一次见到萨列里的地方。

“这座,我就要这个。要么是她,要么免谈。”

约瑟夫耸了耸肩,对这种小事并不在意。


“萨列里,您必须听听这个!约瑟夫陛下最近——恕我冒犯,简直是疯了!”萨列里穿过长廊时,罗森博格把手杖捣得哐哐响,同时还得拼命迈开步伐追上行色匆匆的乐师长。最近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反常,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也恕我冒犯,我完全同意这句话。”萨列里的回应里带着藏不住的凄苦。

“哈,看来您也听说了!”罗森博格一个横跨站到他面前,杖子往掌心一压摆出万夫莫开的架势,“简直是岂有此理!莫扎特那种毫无经验甚至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混小子,就凭那点小聪明,现在要在我们最大的剧院里上演歌剧?”


原来不是他在想的那件事。萨列里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郁闷。现在的他尤其懒得管这些宫廷八卦,即使话题的中心是莫扎特,而大总管可不是那么容易敷衍的人,他不得不周旋了一阵子才得以脱身。

“有先生为您留了一封信。”就在萨列里快要跨出皇宫大门时,一位佣人从旁边凑上来,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一塞便离开了。

信封里是一张勉强称得上邀请函的东西,它是从一整张乐谱上撕下来的一块,还带着毛茸茸的边角。上面的字却还算规整,墨水带着奇妙的反光,底下的签名却是鬼画符,萨列里努力辨认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莫扎特”。

是莫扎特在邀请他光临新剧的彩排。萨列里的心底咯噔了一下,他无意识地揉着信封,突然意识到里面还有东西。

萨列里把它倒了出来。那是一个掌心大小的贝壳形薄片,内厚外薄,边缘打了个小孔,一根丝线从中穿了个结做成书签的模样。他跨出大门时把薄片举在眼前,阳光半透过象牙白的介质时晕出柔和的浅粉色光晕,萨列里好奇地又转了几次,指腹压在当中平滑的凹陷处,颜色变得深了些,但他还是没能看出所以然。

他磨挲着已经带上了体温的小薄片,把它放进口袋里,准备到时候去问问莫扎特。


莫扎特的音乐基础完全来自于他的父亲,他也一直这样肆意泼洒手中的音符,看着它们一颗一颗地镶嵌进乐谱中,亮光闪闪地呆在最完美的那一点。他一直以为这就是音乐创作的方式,直到踏上了城堡下的土地。

“太多音符!!”他还没排演完一幕剧就再次被叫停,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么几句话。莫扎特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真的有把这个小个子掀出去的冲动。

“我还需要说多少遍,每一个音符都是必须的,如果您……”他头都没回,声音里压着噼里啪啦的火星,然而突然插入的另一个声音轻而易举地堵上了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如果您能再耐心点,起码听完这一幕的话。或许还是能找出一两个可听的片段的。”他的咬字很轻,莫扎特听出了刻意为之的调侃,在尾调难得微微上扬。那个声音总是压得有些低哑,柔软得却像是顺着指尖滑落的丝绸。

啊,萨列里,他真的来了。莫扎特面对着他的乐队,已经忍不住咧出了大大的笑容。


萨列里最后还是忘了问关于书签的事。这一次约好的彩排反而是莫扎特迟到得地老天荒,更雪上加霜的是,罗森博格竟然在场。

帮他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然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小家伙能不能熬到歌剧上演都不知道。萨列里在心中为自己的多管闲事找借口,这没什么。

而莫扎特从指挥台上蹦下来时,第一时间就朝萨列里扯出个过分阳光灿烂的笑脸,刺得他心尖没来由的有些发麻。


两周之后,萨列里还是没能找到单独的机会问问他。他的脑袋里塞满了待办事项,这事也就逐渐忘了,书签夹在最近翻阅的一册剧本里。



莫扎特是被一堆叮铃哐啷的噪声吵醒的。

他不知道这些住民是怎么摸到龙洞的位置的…好吧,这里的确只有一座高山,每次他回巢时也没费心掩盖过痕迹。但这绝不是他们大清早站在半山腰敲锣打鼓的理由,绝不是。这是非常失礼的扰民行为,作为作息极度不规律的一条龙,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莫扎特痛苦地哼哼着,虽然用龙的模样出声时更像是不悦的低吼。岩壁把声音反射得嘶哑而模糊,打着转传出了洞口。一片齐刷刷的倒抽冷气之后,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安心地阖上眼,折磨就在下一秒卷土重来。惊恐的人们吹打得更加卖力,这一点和一惊一乍对着天空乱开火的军队别无二致,只是声浪的攻击于他而言更加难以忍受。原本还能听得出些旋律的交响乐彻底乱了套,鼓点乱七八糟地往心口砸,他们大概在想象自己的鼓槌是只破门柱,提琴听起来比锯木头还凄惨,不知道什么乐器在背景里杀猪…还有钢琴,他们是怎么把钢琴弄上来的?!

催命般的音乐终于击垮了睡意,咿呀咿呀的琴弦逼迫他现在就起身结束这一切。莫扎特从来没学会过喷火,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快无师自通了。他从垫得软绵绵的小巢里爬出来,迎着亮晶晶的日光眯开眼,左右扭了几下才看见站在下面那个山包上的人群。

他盯着人群,人们也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没等他运气开口就尖叫着四散而去。


“出来了出来了!果然出来了!!”

“把东西都留下!”

“这个拿出来!这样龙就不会来杀我们了!!!”

这帮居民把计划喊得如此声嘶力竭,像是生怕莫扎特是个聋子。莫扎特百无聊赖地把前爪搭在一块石头上,算是给他们面子地等人全跑光之后才飞了下去——他对留在那儿的钢琴很感兴趣。


那一小块地方闪着奇异的反光,一闪一烁地堆在草丛中。莫扎特得垂下头才能避免被晃晕了眼。

上供?这是多老古董的事情了?莫扎特落上地面,突然感到自己的年龄受到了侮辱。

他们还送的是珠宝?银币?金砖?这一大堆首饰又是什么意思?莫扎特感到自己的品味也受到了侮辱。

但他最后还是把那一大堆美丽绝伦的垃圾带回了巢穴,龙的本能就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这让他无法抗拒。

再说了,送给自己的礼物哪有不要的道理。这么想着,莫扎特顺便把钢琴也弄了进去。


萨列里是被一连串咚咚哐哐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等了半天,门口也没有一点平息的意思。最后他不得已爬起身,穿了件外袍顺便对着镜子打理了下头发,确认自己看起来还算整洁才走下楼。


他早该想到那么大力道、频率如此之快的敲门绝非一人所为。

萨列里拉开门,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的大脑差点以为在门前挤成一团的居民们是打算生吃了他,或者时刻准备着把他拖出来游街示众。

“发生什么了?”一双双大睁着的眼睛看起来实在有些吓人,他面前的人们发型散乱又呼吸急促,面色要么发白要么发青,现在萨列里又开始觉得他们是传教“世界即将毁灭,快跑吧”的队员们了。


“您还没听说吗,萨列里大师?”怎么现在一个个的一开口都问他这句话,他看起来像是关心小道消息的人吗?

“不,现在应该说,骑士先生。”终于有件他知道的了,但他可一点都不希望这种事情传出去。他试图开口,那群叽叽喳喳的人根本没给他插话的缝隙。

“我们都在告示栏看见啦,”有人说,“用音乐的美来征服粗鄙与丑恶!这句话您说得真美!”

“…其实是陛下,我并没有——”他苍白地解释。

“所以为了响应您的号召,我们今早去找了那条龙决一死战!”

萨列里愣了一下。他说的真的是自己在想的那个意思吗?

“龙袭击了我们,但我们得以全身而退!”领头的那个人吼到最后竟然转上了歌剧腔,后面的一群人挥着拳头叫好。萨列里恍惚着感觉自己还是没睡醒,他现在应该正在观赏一出诙谐剧。

“但它也洗劫了我们,代价是龙抢走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邪恶的龙!”在一群叠着声的“邪恶的龙”的咏叹中,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些人为什么会带着珠宝去找龙打架。

“对于你们的遭遇我表示遗憾。”萨列里内心一片荒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会过于干巴,“你们这么早就来登门拜访,我能做些什么?”

“您问到点子上了,阁下!”一位上了年纪的居民从人后挤出来,看起来算是理智尚存,萨列里安下了点心,“我想一定是准备不周到,龙才并不喜欢我们的音乐——我希望您能为战斗谱写一曲乐章,一首独特的、仅为它而生的乐曲,让我们一举击败山上的恶龙!”

“而您身为屠龙骑士,一定会非常乐意参战的!”

容易激动的人群又吆喝起来了。其中几个人是不是真的在歌剧院工作过?


萨列里关上门,由心而发地觉得这地方没法呆了。去他的音乐之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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